5、-05-(1 / 2)
那日其实是个雨夜。一伙人倒也有兴致,雅俗共赏,找了家仿古茶楼。包厢窗外就是条抄手游廊。
夜色里数不尽的饱胀花骨朵,香味湿漉漉地,赠人一鼻子夏天。
喊梁昭的是“钱男友”,说久违了,快快坐下。即刻张罗为她看些茶水点心;
至于那声顾岐安,则是个姑娘叫的。在场人都喊她陈婳或婳婳,瞧着不过二十出点头的样子,不成气候,但是个人精,看见梁昭立马自来熟且甜滑地问候,姐姐好。
再小跑到顾岐安边上,“你妹来电话了,我接还是不接嘛?”看得出来,二人很熟络,半个钟头前陈婳嫌夜里太凉披的还是某人的外套。男人装女儿身,袖子卷了三道还笼着手,像伶人水袖。
手机在外套兜里,顾家幺妹来电,陈婳这才一脸这题超纲般地问机主谁接。问了好几遍,其他人听在耳里,俱是或戏谑或肉麻地搓鸡皮疙瘩了,有人却始终懒洋洋的调子,说待会,正数番呢。
“顾岐安,你个牌祖宗,和麻将养老去罢!”陈婳气不过地拍他肩头。
众人大笑,“不能够啊,麻将又不会讲话。老顾还是喜欢小嘴叭叭逗着他笑的。”
陈婳当即赧然,“什么呀……”
“什么什么呀,你自己知道。”
“讨厌!”
起哄间,顾岐安点收筹码完毕,大家掷骰子搬风。他才趁这个空档问陈婳要手机。后者又不肯了,捂在怀里吊着他,“凭什么你说东我就不能往西,那我不一点面子都没有?”
某人见惯了这点小伎俩,轻笑,再就把手悬空在她胸口,作威胁状,“当着那么多双眼睛,你觉得我不敢?”
“给你给你!到底你皮厚,臊死人了!”
一时,起哄更热烈了,陈婳手机一丢就跑开了。
此情此景,梁昭手圈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,全程漠然旁观,心里一潭死水。见过太多这种团建或生意场上的风月戏码,已经习惯了。男女进退过招也无非这么点事,只是那顾岐安一直把尺寸拿捏在手里,棋高一着,那陈婳何尝是对手?
终究姑娘明眸雀跃地从她面前蹦跶开,手还转着外套袖子玩,到暗处,又少女欢喜地捧袖到鼻间,嗅衣服上面淡淡的香水味,
更确切地说,属于外套主人的味道。
梁昭不禁一哂。
其实她也有过,所以并不鄙夷。那声嘲笑给的是当年的自己。
好友孤零零坐了半盏茶的功夫,濮素头一个看不下去,边抓牌边招呼她,“昭昭,你傻坐着做什么?来这一趟就为了喝茶呀?……,三条!”
“碰!”“钱男友”说是呀,“我听素素说梁昭你最会打牌了。”
濮素在桌子底下狠踢他,面上一把刀,“什么人的牌你都敢碰了!素素和梁昭也是你叫的!”说着就命令他下桌,替换梁昭来,“我不跟你打,你人在这里就败我手风。”
“钱男友”直喊冤枉,“哎呦姑奶奶,你怕不是刚从山头上逮下来的。”
“再说一句我就撕你嘴!”
二人从前恋爱时就这个画风,典型的欢喜冤家。那会儿每逢他们约会要叫上梁昭,后者都顶不乐意,一不愿做电灯泡,二不想耳朵起茧。半点不夸张,他们在一起能从浦东吵到浦西。那话怎么说的来着,小情侣越打闹越难分难别。
事实却是个反例。或者说毕业季定下了散伙的基调,“钱男友”想回家创业,濮素坚决留在上海闯荡,年轻的我们总把尊严看得比小情小爱高尚。二人打那以后就往南往北,各自安好了。
并不是每段久别重逢都能“将爱”般地浪漫。如今的濮素也没空去想那些小布尔乔亚的东西,她告诉梁昭,我不会回头,因为我爱的还是当年的他,
而爱自己只爱现在时。
和过去没两样,二人争嘴起来还是女士优先。“钱男友”乖乖拿钱下桌,让梁昭上了。
说实话她没什么心思打,无奈盛情难却,便半推半就地落座。坐下才发现“钱男友”落了打火机没拿,转头喊他间,目光就扫过上家的某人。
对视是蜻蜓点水的话,那人瞥她的时间比露水还短暂。
随即,倨傲无比地用骨节叩叩桌子,表示等不了了,“隔壁桌都打两圈了。”
梁昭领会但心下反感地说:“那开始罢。许久没摸牌了,打得不好各位多担待。”实际上她是自谦,论麻将她还从来没服软过。梁昭这一手牌技是跟梁女士学的,从小妈妈就好牌,街坊里什么棋牌室一旦缺搭子打个电话,梁瑛就是捉着锅铲子也会说,等着,马上到!
谭主任工作忙的缘故,没空顾料女儿学习,梁昭下了学就会去棋牌室写作业。倒也不嫌吵,她做事一向很自律,更何况小小囡囡就有那个图财心了,知道那些爷叔嬢嬢只要胡牌,就会拿钱给她吃喜。
后来,梁昭便开始随妈妈学麻将,摸花色藏牌做牌什么的。友邻们惊讶小妮子的五官身条渐渐长开之余,也发现她在牌桌上真真是有母亲般的气势与狠劲。
底牌抓到手后一字形码好,双手各执一边,翻倒又立起,这架子拿得没谁了。
所以,她眼下说不行,那就是学霸说我没复习般的惯性操作。
只可惜那天出门忘了看黄历,或者烂桃花多少败了其他运路。梁昭起手抓了一把烂牌,是真的很烂很散,几乎全是单张。
反观那顾岐安,开局就一家花。不要太气人!
且他像是很会算牌的样子,眼见着梁昭一味地跟上家打熟张,心里差不多就明了了。明了之下,嘴角偷跑出一股子轻敌笑意。
“梁小姐,”就在梁昭专心做牌的时候,某人突然喊了声,目光还是不看她,“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?”
濮素闻言连连啧嘴,这是什么直男搭讪法!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?“笑死了,顾岐安你可省省罢!”
谁知顾岐安毫不露怯,他肃色坚持,“我敢肯定。”说罢拣走梁昭才撂下的五万,他杠走了。
梁昭一闪神,没来得及抽走的手指被他触了下。她居然下意识留意他无名指一圈是否干净,得到肯定的结果后,也居然有种松泛感。
“是嘛?”她刻意装傻,“我怎么不记得了?”
有人也配合她的疏离,或者是体恤那份不想回忆谭主任还在世的心情,将问题解颐成玩笑,“那可能是我在工作时见过哪个人太像梁小姐,认错了脸。”
梁昭没get到,
濮素可是实打实听出这伪君子在讽人,“不会说话把嘴捐了!你的工作,你工作时见到的都是病人。”他妈的拐着弯咒我闺蜜,该死!
梁昭宽慰好友不妨事,即刻看向顾岐安,要他细细认认脸,“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谁和我一样好看。”
那日的梁昭,穿着件微束腰款的全黑连衣裙,摆过膝,极浅的襟口修饰直角肩与两个好看的锁骨窝。歪着身子要他看自己时,灯下,实为的弱柳扶风之姿。
口红是她钟爱top的TF07,很饱满的正红色。她要他看,顾岐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,手里掸烟灰的动静还没歇。
只是久久,梁昭才发现他才不是看自己,而是对着那墙上的壁画玩障眼法。“顾先生,你可以直说我没有可看度。”说着,她撇头去看那画,发现画上什么也没有,只有一棵槲寄生树。这个馆子也是有趣,中式格局挂西洋画。